影聞其詳/台北星期天 外勞狂想曲
【聯合晚報╱聞天祥】
初看「台北星期天」,我有點訝異。因為導演何蔚庭之前兩部國際級的短片「呼吸」和「夏午」都有很大膽的手法和形式;但「台北星期天」卻相當通俗。「通俗」並非貶義詞;事實上,何蔚庭導演技巧的穩健流暢、文質相符,應該是同期新銳當中最好的一位。我的意外,只不過說明了他拉近主題與觀眾的企圖。
即使「台北星期天」很通俗,但它依然是一部「勇敢」的電影。因為這部片主要在描述兩個菲律賓外勞在個看似尋常的星期天,為了把一張棄置在台北街頭的紅沙發搬回宿舍,發生的奇遇。故事的梗概,讓人聯想到羅曼波蘭斯基早期短片「兩個男人與衣櫃」,但它十足台灣,卻同時開展了台灣電影的範疇與定義。
因為貫穿全片的是兩名菲律賓角色,而不是狹義的台灣人。電影裡他們理所當然地講自己的語言,甚至還出現其中一個主角也聽不太懂的菲律賓方言,然而我們幾乎毫無困難地進入情節裡邊,不僅看到兩個男主角迥異的個性對比,以及外籍勞工在台北的生活面貌,更難得的是透過「他者」的眼光來看「我們」,無論在街頭吵架的中產小夫妻、鬧自殺的兒子和刀子嘴豆腐心的母親、漂亮警花與酒駕騎士、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,由於角度的轉換,再熟悉不過的場景或人際關係,也湧生了新趣味。
台灣並非沒有關懷外勞的作品。電影確實很少,只有李奇的「歧路天堂」和溫知儀獲得去年金馬獎最佳短片的「片刻暖和」稍有人知;電視單元劇或紀錄片的成果,相較之下還比較豐碩。但無論哪種類型,大都走較批判或悲情的沈重路線。「台北星期天」卻是一部貨真價實的喜劇。絕無訕笑、也非冷感,而是本身情節設定的荒謬色彩,讓它笑中帶刺,樂而不淫。有著對小小狂想的強烈尊重,卻又在現實的衝突矛盾裡,體現了差異。
我尤其喜歡當旅程看似停滯的時候,導演的關懷卻持續流動,甚至擴大層面。也許是兩個男主角所關心的女性,也不乏外延至臺灣雇主不同於他們但一樣難念的經。正因為無論貧富貴賤,對所有人而言,現實都有其困難,這才使得狂想的執行,有了一種唐吉訶德式的浪漫,也讓本片最後的幻想場面,綻放神采。
但何蔚庭並未浪漫過了頭,甚至有點殘忍地帶我們目睹夢醒後的現實。這樣會不會太重了?見仁見智。但真正的結尾,卻又透露兩人還在菲律賓稱兄道弟的時候,就曾想像開個家具行。這是支持他們在整部電影鍥而不捨非把沙發搬回去的動力嗎?還是連他們也忘記了這個曾經發下的豪語呢?
台灣的差異與融合,早已不只是本省與外省、或者城市與鄉村,「台北星期天」以輕盈的調子展現了更多元與複雜的台北即景。即使稱不上石破天驚,但在勇於扭轉角色主體的同時,還能讓我們會心一笑又感同身受,穩紮穩打的何蔚庭是相當值得鼓勵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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